又看到了 OptiKey，想讲个故事

不知道怎么开头，就随便写吧。

大概一年半以前，由于某个原(mei)因(zi)，我每个周末开始往一家特殊儿童教育机构跑，一来是给他们做信息管理系统，二来顺便看(pao)看(pao)妹子。当然哪个是主哪个是辅你们懂的。

第一天，我的内心差点崩溃

因为那天我一进门就看到妹子正和一个大汉抱在一起不停晃动。我放下电脑包冲到前面，才发现不对，是妹子抱着一个不停晃动的大汉。等等，为什么旁边还有一个焦虑的男人？
这时妹子指指大汉给我使个眼色：你先坐，等我把小 A 安顿好啊。我一愣。小 A ？ 14 岁？自闭症？这不是他们给我的测试用例么。再看这个大汉身形高大却脸庞稚嫩，甩手晃头却对我视而不见，难道。。。
一分钟后我明白了，事实确实如此，而旁边那个男人正是小 A 的父亲。喏，这就是我和一个自闭症患者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。尽管有所准备，我还是吓了一跳。

很多程序员会把自闭当作一种缺乏社交孤独生活的自嘲，但有多少人了解真正的自闭症呢。神经系统发育失调，语言障碍，无法自立都只是听上去的概念，成因不明，无法治愈也不足以描绘家长在确诊时的绝望。像小 A 那样的所谓低功能自闭症，体格发育正常却只能在家度过余生。而即使是情况较好的高功能自闭症，也会有奇怪的爱好，反复的语言等和常人不同的地方。默默存在，不为人知，是他们生活的常态。

来自星星的启示

这家教育机构是几个家长凑钱成立的，老实说来并不算专业。小 A 由于年龄大，教育效果不明显，后来就没有来过了。特教老师的主要精力都花在学龄前的小孩身上，从拍手踢球教到说话认字。某天我陪妹子夜观天象回来，发现两个孩子(姑且叫他们小 M 和小 P 吧)和另一个老师正坐在我的电脑前面。我偷瞄过去还以为他们在看电影，却发现他们是在专心致志地看屏保。那是 Seumas McNally 的经典作品 Particle Fire 。他们不哭不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个多小时，老师也耐着心陪他们看了一个多小时。小 M 和小 P 对这个“满天都是小星星”的软件的着迷，给了我第一个 idea 。

而另一个 idea 来自于孩子们每天要做很久，名字有点古怪的“感觉统合训练”的一个环节，说白了就是盯着一个地方看同时上下左右转头，类似于下面这个视频里的头眼练习，据说做多了能防止晕车：
http://v.youku.com/v_show/id_XMTk1MzU5NDY0.html

终于又是一个周末，当我看着小 M 书生一样边念叨边摇头的时候，灵感来了。小 M 和小 P 都是适龄儿童，教他们读写费时费力，要不要试试让他们用这个摇头动作来写字呢？既锻炼前庭功能又熟悉汉字结构不是一举两得么。实现起来也不难，先用 OpenCV 分析头部的运动方向，然后像笔画描红软件那样把对应的汉字笔画徐徐显示出来就行了。一个星期之后做出了第一个 demo ，老师们觉得很神奇，用“头”写字视线必须专注于屏幕，貌似还挺合理。那就试试看吧。

后来就是不断修改，加上解释和发音方便教学，加上英文方便老师自己的孩子用。。。为了吸引他们，我干脆在程序里山寨了一个 Particle Fire ，每当用头“写”完一个字的时候，就会变出满屏的星星然后再变出下一个字。最后软件大概长这样：

看上去还可以是吧。说实话没有人能确定这种做法的效果如何，但至少训练进度并没有拉下。这么试了三个月之后，当小 P 的爷爷含着泪告诉我们小 P 在家会写什么什么字了的时候，我心里还是有点触动的，毕竟是做了一件前人没有尝试过的事情，微小的进步也能带来一些成就感。

头文字的来历

后来的事情有点意外。单位里的大叔大妈们看到我弄的这个东西之后，七嘴八舌地跟我说这明明就是个颈椎操软件嘛，什么用头写字的不就是米字操嘛，反正你什么字都能写，那写难字错字显得多有文化嘛。想了想干脆就把软件改成了体感颈椎操模式，起了个名叫“头文字”，发到了小众软件论坛上，收到了不少建议。再后来居然连续收到几封对岸同胞的邮件，询问有没有繁体版，我这才发现这个软件不知什么时候被台湾媒体报道，放到了苹果日报的推荐里。既然有需求那就弄一下吧。做繁体版的最大收获就是看到了唐凤等人制作开源词典《萌典》时对版权问题的严肃讨论。反观大陆你抄我我抄你的做法，哎，不说了。

没有结局的结局

前几天一个关于 100offer 的帖子里我看到有人这么说：“程序員自己知道背後的故事就好了”。

真的是这样的么？最近有个国内没人报道的新闻，开源 ALS 辅助软件 OptiKey 在 reddit 上几天内获得了 8000 个赞。然而我半年前开始关注这个项目，就在两个月前它的 star 数还是个位数。纵使冰桶挑战热闹非凡，若不是 OptiKey 作者一朝发帖，谁在乎过他辛辛苦苦三年半的成果？

这世上需要发声的远不仅仅是渐冻人或者自闭症群体，有些人的生活可以如同烟火般多彩，而有些人只是默默的存在，默默的消失，仅此而已。和大多数自发形成的特殊教育机构类似，我去过的这所学校早已资金不足无法维持，老师们走的走，转行的转行，没有一个还留在这个城市。如今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成为了往事，现实如此。没有坚持，也没有 happy ending ，希望大家看完之后能对自闭症有一点感性认识，或者记得注意一下自己的颈椎，那就好。